第六章 雾困千山秀几重 “世上之人每每都是目光如炬，却看不见灯下黑。”牛氏为了赎回“吕三少夫人”的遗体，这么多年苛待道观上下所捞的钱财都化成了泡影，只怕是以后想想都要心痛难忍，任荟蔚嘴角轻弯露出了一个浅笑。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，任荟蔚比了个手势，鸣翠飞快地将箱子收了起来。 喜儿跨了进来，先瞄了眼面无表情搬箱子的鸣翠才道：“小娘子，方才那张嬷嬷说会给我们二个二等使女，二个粗使使女，你看是不是先等一等，等挑好了使女，我们再收拾屋子？” “也好。”任荟蔚走出卧室，在厅前坐了下来，鸣翠挑了些药材下去熬药，她便随手拿了一本书慢慢地翻看。 那晓得这一等，竟然等了许久，任荟蔚一直端坐在客厅里翻书，喜儿却是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在门口晃悠。 等到天快全黑了，张嬷嬷才算慢悠悠地带着几个使女现身，她一进来就抬起下巴不咸不淡地说：“我可是费了许多功夫，才找到这几个愿意来芳香园的，你们看看，挑四个留下来吧。” 喜儿等得心焦，不禁带着些怒气说：“伺候小娘子是她们的福气，哪里还有问使女们愿不愿意的？” 张嬷嬷眼皮一吊：“咱们太太可是个慈悲人，再说了哪里有勉强别人的道理，这干活那也要愿意干，才干得轻巧不是？！” “罢了！”任荟蔚合上书起身走出门外，眼光掠了一圈，见这些使女要么瘦小，要么矮胖，顺眼的就没几个，张嬷嬷果真是费心地挑了。 她的眼神先落在了一个干瘦黝黑的使女身上，略略皱了下眉：“你叫什么，我瞧你有些眼熟……” 那使女行了一礼，干巴巴地回道：“小人竹勉。” 张嬷嬷冷然地道：“这竹勉以前是七娘子园子里的粗使使女，别怪我没提醒，这丫头粗手笨脚的，上哪打坏哪里的东西，七娘子在的时候都险险要被打发出去，在各个院子里都转了一圈了，就没人肯要她的，我正打算什么时候把她给卖了呢。” “这样……”任荟蔚眼露不忍之色，“那就留她在我的园子里再试试吧。” 张嬷嬷见她不听劝，冷哼了声：“这一个萝卜一个坑，到时你说不合适要替要换，可不是那么轻巧的事。” “我晓得。”任荟蔚态度柔和，却没改变主意，张嬷嬷只好不吭声。 任荟蔚又转了一圈，停在一名样貌漂亮的女子的面前。这名女子不但在这些人里是最漂亮的，即使放在府里也是一等一的样貌，做一等使女是绰绰有余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没人要。 那使女不等任荟蔚问便立即跪了下来，眼中泪水涟涟：“小娘子，我原本是公子房中的二等使女，因为失手打碎了一方价值千金的端方砚，才被贬为粗使使女的，若是小娘子不要我，我怕是也要被发卖了。” 她说完了就拉出帕子哭泣了起来，任荟蔚面上颇有难色：“这……” 喜儿见那女子桃花眼，水蛇腰，被贬为粗使使女哪里是因为打碎了端方硕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腌臜之事，便连连给任荟蔚使眼色。 任荟蔚想了想却是叹气道：“罢了，也再给你一次机会，可莫要再打坏东西。” 那女子立即收了眼泪，起身轻盈地给任荟蔚行了一礼：“竹心见过小娘子，以后必当尽心尽力地伺候小娘子。” 任荟蔚又走了一圈，停在一名相貌清秀，但脸色呆板没有表情的女子那里，微笑着说：“你面生的紧，莫不是新来的。” 那女子欠身回道：“回小娘子的话，小人是上个月才进的府，本是在绣房里做活的绣娘，因为遗失了主人赠的花样子，所以才被撵出了绣房，现在在厨房打杂。” “做洒扫的摔坏了东西，做使女的打碎了砚台，做绣娘的丢了花样子，那当真都粗心的紧。”任荟蔚淡淡地道。 那女子飞快地看了任荟蔚一眼低头轻声说：“小人知道人虽相似，但有许多人有特别的能力，有人比别人聪明伶俐，有人比别人忠心勇敢，若是小娘子给小人机会，小人会尽全力让小娘子看到小人也有比别人强的地方，竹香不会让小娘子失望的。” 任荟蔚瞧了她一眼，皱了皱眉道：“罢了，前头两个都给了机会了，你也留下来吧。” 喜儿面色不好看地说：“张嬷嬷你怎么竟弄些犯错的人到我们院子里来，是打量着我们小娘子好说话，是不是？” “你这是说什么话，府里一向人手不足，再说哪个下人没毛病，十娘子就算再娇贵，你也不能这么挑剔吧。”张嬷嬷语带嘲讽地回了一句。 喜儿气急反笑：“好，好，你倒说说你都挑了什么好人来？” 张嬷嬷手指着旁边一个长着圆圆苹果脸的小女孩道：“这是我们库房管事吴嬷嬷的独生闺女，她老子是在下院里管马车的，一家都在府上知根就底。这你也不满意，那我就没话好说了。” 那小女孩张嬷嬷在说她，连忙双眼瞪得圆圆的，胸脯挺得高高的，任荟蔚见她鼓着脸生似一只白胖的小包子，不禁微笑着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 “回小娘子的话，小人叫竹花。” 喜儿本来怒极，听到她的名字，竟“噗嗤”地笑出了声，转眼见任荟蔚微蹙眉头地瞥了她一眼，这才勉强地收住了脸上的笑容。 任荟蔚转头看向竹花又笑着问：“你又是犯了什么错要到我的院子里来？” 竹花瞪着大大的眼睛，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：“小娘子，小人从来不犯错！” 张嬷嬷在旁也咳嗽了一下：“竹花可是个实心眼。” 喜儿心中腹诽：“什么实心眼，怕是个傻子，要不然怎么会轮到我们院子。” 可是任荟蔚却点头道：“实心眼很好，这个不错，留下来吧。” 喜儿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