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门轻响，表兄妹俩面面相觑，正在疑惑到底是谁来？一只苍老的手自灌木后伸出来，冲他们兄妹俩挥一下。

“还不快躲起来。”

苏依云吓了一跳，扑进陆子轩怀里。

“谁在那儿？”

赵嬷嬷气的头都疼沉声道：“是我，表少爷赶紧带我家小姐藏起来。”

赵嬷嬷？苏依云紧紧挨着陆子轩屈身藏在灌木丛中，心中有疑惑想问问赵嬷嬷，赵嬷嬷把手放在她嘴上捂住，对着她摇摇头，示意她别说话。

开了院门的人有些迟疑，低声道：“你听没听到有人声儿？”

另一个略年轻点儿的声音道：“您可别吓我这时候能是什么人？”

苏依云凝眉侧耳听着，那声音真是熟悉，到底在那里听过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？一晒眼瞧见赵嬷嬷咬牙切齿的愤怒表情。

苏依云有些心虚的放开环着陆子轩的手臂，身子想退后点儿，陆子轩有些不好意思，伸手扶着她后背怕她摔倒，碰的灌木丛窸窸窣窣的响。

赵嬷嬷杀鸡抹脖子的给这俩人使眼色。

外面的几个人更加惊疑：“不对肯定有什么？”

“是啊，我也听着声儿了。”

苏依云发现了个有趣的事儿，既然大家都听出了不对，为什么不过来看看呢？

正当对方犹豫的时候，一声尖利的猫叫声划破有些恐惧的气愤，对方忽然长出一口气：“哎呀，我当时什么？原来是这混账。”

苏依云骤然清明，这个人是谁此刻方才想起来，白天还在崔夫人房里指桑骂槐的那位了不得的嬷嬷。

又走了两步，那位嬷嬷忽然住了脚步，回身道：“常走这条路，都没出过这事儿，算了今晚上先回了吧。”

于是又是一阵忙乱乱转身的脚步声。

苏依云自灌木丛中望出去，三个人的脚自近由远慌慌的走了。

待到院门再次落锁，三个人才从树丛里爬出来。

院子里空寂的要命，头顶上飞过一朵云，把月亮挡了个结结实实，赵嬷嬷的脸色阴沉的难看。

苏依云乖觉上前一步扶住赵嬷嬷：“嬷嬷，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
赵嬷嬷白了她一眼：“你先问问你自己，再来问我？”

陆子轩赶紧躬身行礼致歉：“嬷嬷，都是我的错，这么晚了还……”

苏依云慌忙替陆子轩开脱：“都是我，是我约了子轩哥哥有事儿商量的。”

赵嬷嬷叹口气：“劳烦表少爷送老奴回去吧。”

苏依云知道当着人是不好给亲戚家少爷下不来台的，这明着是送，背后里陆子轩是跑不了一顿教训的。

本想拦着求个情，却只见陆子轩对她摇摇头，她也只得作罢，想着日后跟陆子轩好生道歉，再跟赵嬷嬷解释一下也就过了，当下不再争辩。

只闷闷的应着：“嬷嬷慢走。”

陆子轩回头对她笑一下，她也勉为其难回应个微笑，为的是叫他安心。

赵嬷嬷瞧在眼里，全是满心的感慨。

整个院子里只剩了苏依云，她才轻声咳嗽一声：“你不出来吗？”

一声很轻的笑声，陆馨儿自另一片灌木中钻出来，从容的拍拍身上的灰土树叶：“依依姐怎么知道我在？”

苏依云扯她衣袖轻闻，微笑道：“就是这个味道，你当能瞒过我吗？”

她大约不太清楚，自己喜欢用那种熏香虽不刺鼻，却自有一股甜桂的味道，这节气里哪来的桂花香。进院子拱门处便留着那样的味道，可见她刚过去不久。

那只猫也是陆馨儿扔出解围的，至于怎么知道她也在？晚晌时分，跟陆子轩约好了时间的时候，她分明是听见的。

“我又不会吃了子轩哥哥，干嘛要跟着他？”苏依云玩笑似的抱怨着。

“我就是好奇心起，依依姐不会怪我吧？”

“怪你干嘛？我们也老大不小了，深更半夜单独出来见面本来就不合适。有别人在更好。”

倒是陆馨儿尴尬的很，慌忙解释：“依依姐，我不是那个意思，我真的是好奇而已。”

苏依云岔开话题指指远处：“你赶紧回去，子轩哥哥看不到的。”

陆馨儿点点头转身走几步，忽而停住脚步，忍不住心中忐忑与好奇问道：“姐姐见过晋王殿下？”

苏依云笑出来，是的，她听到了自己刚才狠狠的骂了一通晋王。

陆馨儿心目中的英俊潇洒的王爷，在苏依云嘴里就成了个阴险奸诈的小人，评价如何不重要，重要的是难道苏依云见过晋王陛下？

“他没见过我，也不认识我。”苏依云撇清着自己。

“那你怎么说他……”陆馨儿是有些气愤的，却又不敢真的质问。

“他为了自己的私欲，在外头散播对苏家小姐一见钟情的谣言，难道不自私吗？”

陆馨儿却不这样想，那天见到晋王陛下的明明是她，根本不是苏依云，他一定是误会了。

苏依云瞧着她神色变换又忧又喜的模样，知道她一颗少女春心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，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，伸长懒腰打个呵欠。

“我先回去睡了。”说完扔下陆馨儿，回自己房间去了。

赵嬷嬷屋里灯火都熄灭的，像是已经睡了，苏依云也悄悄回房间换衣裳躺下。

苏锦绣撩开帘子，起身帮她换衣裳。

“小姑姑还没睡？”

苏锦绣故意冷着脸：“我把桂枝打发出去，不用她守夜了。没人帮你换衣裳。”

苏依云有些歉疚的望着苏锦绣。

“小姑姑，我再也不敢了。”

“算了吧，你说了多少次不敢，那次怕过，非要我告诉哥哥打你一顿，罚你跪一晚上祠堂才算好。”苏锦绣越说越气，拍她后背一下。

并不十分用力，苏依云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，必定是舍不得她的，抱着苏锦绣的胳膊好一个撒娇求饶。

“小姑姑，万万使不得的，爹一定会打死我的。”

说的苏锦绣都笑出来：“胡说，你爹才舍不得你。”

“小姑姑更舍不得我的。”苏依云拿额头蹭着苏锦绣的颈窝，像只猫儿一般乖巧。

天一亮，赵嬷嬷就来苏依云屋里瞧瞧，脸色虽然差些，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，只把桂枝她们这波儿近身伺候的丫鬟们，召集起来疾言厉色的训话：“再敢躲懒不给主子守夜，统统把你们发卖了，一个不留。”

桂枝是个大丫鬟，还想跟嬷嬷辩白两句：“嬷嬷是主子不用我们守夜的。并不是我们躲懒。”

赵嬷嬷老大的白眼翻过去：“你再敢犟嘴，头一个卖了你。”

桂枝不敢再出声儿，就委屈的应着是。

苏依云在里屋躲了半天，到底于心不忍出声解救她们，亲自端一碗热茶出来给赵嬷嬷，低头认错。

“嬷嬷，别生气，都是我不对，以后再也不会了。”

赵嬷嬷接了茶叹口气：“你是主子，能有什么错儿，出了事儿都是我们奴才的错儿。”

一句话再明了不过了。

苏锦绣也坐不住了劝道：“嬷嬷放心，日后我严加约束她们就是了。”

赵嬷嬷这才作罢：“老奴也乏了，先回去歇着。”

送走了赵嬷嬷，小姑姑点着苏依云的额头埋怨道：“瞧瞧你惹的这些事儿，以后快收了心吧。”

苏依云叹口气，确实该收收心了。

这心一收就是半个月过去了，陆子轩自那晚上，第二天走了再也没回来，明明到了休沐的日子也没有回来，苏依云想了许久还是写了一封信要苏管家着人送去，一来问问安好，而来问问他何时回来。

眼看着去外祖父府上赴宴的日子快到了，衣裳也都是陆馨儿选好的，苏依云瞧了中规中矩的十分不满意。

“馨儿，咱们的那些远亲姐妹们，一个赛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，咱俩穿这一身去，还不被她们生吞了？”

陆馨儿琢磨着也是，只是不知该如何：“现做恐怕来不及了。”

是来不及，再有一个月的时间，叫府里的针线女工做还好些，隔天就要去赴宴确实难办。

凝眉想半天，终于想出了个招儿：“叫桂枝拿那段缂丝出来，只做束腰带子就行。”

陆馨儿知道仅仅一窄条这缂丝就价值连城，如今只做腰带，真是狠狠的炫了一次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妒意又转瞬而逝。

苏依云本来还想着，若是陆子轩回来，能带着她们姐妹一起去外祖父家，可谁知道他竟是信也不回，人也没影子。

苏依云猜想赵嬷嬷恐怕是对他说了什么重话，又不敢去问。

桂枝却总抱怨赵嬷嬷，老大的年纪，还早出晚归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？

苏依云实在是没这心情管这些，也不深打听。

到了去外祖父家赴宴的那天，是苏管家亲自派的人护送她们姐妹去往的元家。

马车还没进外院，便能听到内院里隐隐的少女们的笑声，好不清脆，好不悦耳。

苏依云想，若是没那么多嫉妒的下作手段，都是亲戚能互相走动来往，确实是不错的。

下了马车，自有几个力壮的婆子抬了软轿来送她们姐妹俩进去内宅。苏依云自风吹起的帘子处，看着外祖父家一草一木，哪怕是墙角的青砖她都不喜欢，每每来这里都要感慨的，规矩奇大无比，排场摆的也是足，一个废皇后的母家而已，这日常的花销银子从哪里来的？

外祖父盯着他们苏家，也是情有可原的，谁叫她们苏家就是真么有钱。

祖辈经营，后辈维护得宜，到现在房屋地产买卖商铺遍布南北，凡是京中的官宦人家，谁不知道苏家财雄。

京中每到发俸禄银子，便有人出来说，苏大人家又不靠这几个银子开饭，拿与不拿皆可，嫉妒的嘴脸比比皆是。

后来皇上竟然把苏盛提拔到了吏部做尚书，为了前程说瞎话的人才少些。

下了轿子，苏依云特意等着陆馨儿，姐妹俩手挽着手亲亲热热的进屋拜见外祖母。

外祖母吴氏是个精明了一辈子的老太太，快七十岁的人了，一双眼铮明瓦亮比小辈儿那些个儿子媳妇孙子媳妇都独到。

老太太正和屋里的几个远房的孙女说些家常闲话，从中挑一个长的还算出挑的姑娘，拉在身边看长相，看了又有些失望，嘴里还笑着说：“长的真好看，可再好看也好看不过我闺女去。”

底下的人唯唯称是。

苏依云和陆馨儿在外间等着，听着里面的说话，

听外头婆子回报：“老夫人您的外孙女来了，正外头候着呢。”